【盛世雪景图】第一幅第四笔

作者：紫岭红山
字数：6675
2019/03/14

第四笔 微雨燕双飞

　　方雪晴并没有见到爸爸最后一面当她赶到医院的时候只看到了一张白布
单两团暗红的在白布单晕染开来像是雪地绽开了两朵目的

　　虽然阻隔了视线但这张白布单为她保留了一点可笑的幻想仿佛只要还没
有看到爸爸的脸爸爸就还会从后悄然出现着她的脑袋笑眯眯地她：
「雪」

　　她坐在边茫然地注视着白布单边缘垂落的那只手她知道这只黝黑壮
的手有哪几伤疤知道哪几节指节格外知道掌心每老茧的位置
从她有记忆开始就记得这只手牵着她抱着她把她高高举起她记得这只手
把她托在掌心里手的主笑眯眯地教她说话：「方雪晴雪晴朝雪初晴哈
哈哈来听爸爸说：朝——雪——初——晴来雪说」

　　她记得自己并没有学着说而是哇哇哭了起来

　　这是方雪晴最早的一段记忆朝雪初晴旭东升弟两名字的含义浅显
而直白但其中包含着希望和梦想以及柔和的温暖所以她现在住这只手
时感到的是一种令难以理解的陌生的冰凉

　　那种凉意像是有生命一般钻方雪晴的指尖顺着骨爬过她的手臂蜿
蜒缠肩膀然后一哄而散糟糟地向全流窜所过之留一串串皮疙
瘩她忍不住开始发抖牙齿也不自觉地咯咯作响她拼命抓那只手直到
的声音响起：「雪」

　　看到之后的方雪晴却更加恐惧她本来以为能帮助她教她怎么理
解这一切告诉她应该怎么办但却像她自己一样表茫然目光呆滞喃
喃地念叨着一句话：「老方你我以后怎么办？」

　　为什么？这个时候还只想着她自己怎么办？原来是这么自私的？
方雪晴当然知道不是但她现在的意识已经一片混只能抓住其中最极端的
乃至违逻辑的几缕思绪两呆呆地对视片刻开始机械地重复另一句
话：「雪你以后怎么办？」

　　方雪晴糊糊地开始思考这个问题的含义但抢救室的门忽然被撞开一
群呼啦啦地涌了来有一些方雪晴认识比如爸爸的工友村里的街坊
还有采石场的老板和老板有一些不认识却能辨认出份的比如医生护士
和两个警察还有方雪晴不认识也完全不知道份的比如几个着光鲜质
威严正在指手画脚的这一幕复杂的场景让方雪晴更加恐惧因为她发现
自己无法理解某些细节包含的信息比如印象中一向意风发的采石场老板现
在为什么佝着子手还带着亮晶晶的手铐比如为什么突然哭起来
拒绝了医生递给她的一份文件和笔但最后在众的劝说又接了过去每个
的每个动作都让方雪晴觉得陌生仿佛自己和这个世界格格不每个都在说
话说的好像是同一件事却又互不相方雪晴终于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意
识一片空白脑袋却开始一一地钝终于忍不住伸手挤压自己的太
同时无意识地喊出了声：「」

　　刚刚草草在文件签完名字的笔回扶住方雪晴其他几个认识
的也围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方雪晴却一个字都听不清楚直到呜咽着
提起了弟弟：「雪你先回去歇着吧？？旭也要照看你婶子自己
也有事回去吧四嫂麻烦你帮个忙送雪回去」

　　方雪晴知道自己是不能留在这里了她很惭愧因为这时候她本应该陪在
边但往往事到临才会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强她知道自己做
不到在这里不但帮不了的忙还只会让她担心这时村里的一位街坊已经
来到她边于是方雪晴就在她的搀扶慢慢地走出了医院

　　回家的路好像没有尽又像是只用了一瞬间直到方雪晴推开自家院门
看到抱着堂在门翘首以待的堂婶灵才像是回到了躯壳堂婶看起来有些
心虚不敢和方雪晴对视而是勉强在脸堆积着笑容吞吞吐吐地说道：「
雪回来了」然后又转向送方雪晴回来的街坊：「——怎么她不服？」

　　「刚才在医院看着要倒」街坊叹息着回答道：「你看着她休息一会吧
唉换成谁也坚持不住」

　　方雪晴知道自己已经给别造成了很多麻烦勉强集中答道：「不用
我没事谢谢四婶麻烦你送我回来你去忙吧」

　　街坊打量了她片刻然后点：「也好你在自己家你婶子也在应该没
什么事别多想好好休息我回医院去陪着桂芬怕是她一个应付不来」
说完便急匆匆地走向院门

　　方雪晴扶着门框赶回答道：「好谢谢你费心了四婶」目送着她的
背影消失在门外之后又转向一边心不在焉的堂婶问道：「婶我说你有事
你去忙吧？」

　　堂婶里客套但显然已经急不可耐地想走了：「没事没事就是前两
有点黄疸这几都在打针今本来还要去医院的现在你家出了这么
的事明再去也行」

　　方雪晴了一惊看向她怀中熟的婴不觉提高了声音：「？没
事吧？那怎么能耽误你去吧我没事了旭我看着去」

　　「真没事？」堂婶仍然在努表达着自己应该表现出的世故：「你
真的不用急」

　　「真的没事」方雪晴而急了：「去吧婶这都黑了」

　　于是堂婶叹了勉强笑道：「那行我也正好去看看你你自己
心好好休息别想没什么过不去的坎？」

　　「我知道」方雪晴只能点：「谢谢你婶」

　　于是堂婶抱着堂急匆匆地走了方雪晴回屋一眼就看到弟弟方旭升
正坐在堂屋一角地盯着墙壁的一点呆滞的目光却像是穿透了墙壁一
直延伸到世界尽

　　「旭」方雪晴用了自己僵冰凉的脸颊轻声呼唤道

　　但方旭升却如同老僧定充耳不闻方雪晴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便不再出
声他而是走到他边的一张椅子边像是全突然散了架一样把自己在了
椅子

　　世界安静了来只听见偶尔从哪里传来最后的残雪融化时滴的声音直
到现在方雪晴才开始试图思考并理解刚刚发生的现实：

    爸爸了

　　对每个来说要理解这件事都非常艰难更不用说接这一点方雪晴也
是如此她一想这件事脑海就一片混无数回忆和未来的碎片都非常模糊
而且在不停的旋转抓不住任何一片不知过了多久恍惚中听见有呼唤她的
名字：「雪雪」这个声音倒是越来越清晰最后她终于意识到了这不是
爸爸的声音茫然四顾之才看到石凯推门走了来还在焦急地声喊着
她

　　直到看到方雪晴的那一刻绷着而显得棱角分明的年轻脸庞才一子轻松
了来线条一刹那间变得格外柔和但两道浓黑的双眉一挑挂了凝重的严
肃踏步地走到她面前用从来都只在她面前才会出现的温柔声音呼唤道：
「雪」

　　已经变得非常迟钝的方雪晴茫然地回答一声：「凯哥」然后才意识到应
该站起来但这时石凯已经半弯着着胆子伸出双臂抱住了她继续道：
「我都知道了雪别怕有我」

　　至少在这个时候年轻的孩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什么都可以为怀中的孩
做而且什么都做得到方雪晴感觉到了这一点感觉到了他的「发自内心」而
不是「什么都可以做」或者「什么都做得到」只是在这个时候能感觉到这一
点已经足够

　　光的息和温度悄然包围了方雪晴她不知不觉间停止了发抖双手绕过
孩其实还有些瘦弱的地抓住他背后的服两个孩子保持着这个姿势
片刻之后石凯突然低了方雪晴的额

　　温的触感一子就让方雪晴的世界停止了旋转清晰了起来她开始
试图辨认自己的绪

　　凯哥我了？

　　这很正常以前他还过我的

　　可是不对那是我们幼园的时候

　　他最后一次我是什么时候？

　　至少有十一年了？

　　或者十二年

　　但石凯并没有一步的举动也没有对这个举动作出任何解释只是用温
和却不容辩驳的语道：「雪去一会我在这看着旭」

　　刚才那蜻蜓点般的轻让方雪晴安心了不少而接来这看似命令般的安
排则让方雪晴能够避免思考让神轻松一些现在的她确实需要有告诉她怎
么做所以便「嗯」了一声顺从地起走向自己的卧室

　　石凯跟在后把她送到卧室门看着方雪晴呆呆地坐在边半晌之
后才应过来尴尬地嘿嘿讪笑一声：「你吧我去给你倒杯」便略显慌
地退出了门

　　于是方雪晴胡掉外钻被窝里突然之间就被自己骨髓散发出
的疲惫淹没了

　　后来她总觉得自己是个没心没肺的姑在爸爸去世那还能得那么香

　　她甚至都没有做梦而是得很沉直到被隐约传来的说话声惊醒等她清
醒的时候发现已经黑了她赶穿回到堂屋石凯不在却看到正
好把一家邻居送到门外：「多谢多谢老方的后事还要麻烦你们帮忙
了」

　　原来不是梦方雪晴呆呆地看着桌子突然出现的那只骨灰盒和一张遗像
熟悉的笑容突然变成了黑白两在灯光像是一种幻觉这时方旭升不知道从
哪里冒出来对着爸爸的遗像哈哈笑然后伸手去拿骨灰盒方雪晴赶冲过
去一把拉开他的手方旭升喊用挣扎方雪晴却只能好言安：
「旭别闹我们没有爸爸了——」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方雪晴清晰地感觉
到自己心里的什么东西轰然散落一地立即就无法控制地哭得不接先
是站着哭然后是坐着哭最后在地缩成一团哭也没有来安她因为
方雪晴一哭本来只是低声呜咽着的也马就嚎啕着冲里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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